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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在焦作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赶集或赶会是干啥的，而那个定期在固定地点集中设摊买卖东西的场所，就是集市，又叫集会。人们口头上会简化说某天哪里有“集”或“会”的，去那里做买卖或闲逛，就叫赶集或赶会。
赶集与赶会最早在场所、内容、周期等方面是有区别的。赶集地点相对固定，一般在乡镇的集市，是商铺集中的中心地方，且周期较短，日期固定，主要是一种商品交易活动。而赶会多在寺庙、古刹等宗教场所或特定的文化活动场地举行，内容通常与宗教、民俗活动相关，且周期较长。如很多地方一年一次的庙会。
一
焦作地处太行山南麓、黄河北岸，特殊的地理位置，使这块古老的黄土地里长出了很多具有鲜明地方特色的集会，成为一方水土的鲜活缩影。
按一年中交易的时日或次数多少，焦作的集会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大类：
一、长年集。多位于人口稠密、商铺林立的城镇，一年四季，天天有集，雷打不动。
二、定日集。这是集会中的主体，最具代表性。它以一个或两个吉日为依托，按照农历的上旬、中旬、下旬，每月三次（个别月份两次）进行集会，一般9时左右就开始交易，夜幕降临后才散会。如修武县城农历每月逢五、逢十会。
三、跳日集。这是定日集的一种特殊情况，遇到某些月份没有农历三十时，会将这一天的集提前到头一天，因此而得名。如修武县城、修武县郇封镇大位村、修武县周庄镇李村、修武县五里源乡东水寨村农历每月逢十会，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四、周日集。从表面看可以归入定日集，但实质上不是以日而定的，是流水式的，只依星期六、星期日而定，转到几日是几日。如中站区府城街道北朱村、鸿运商城的星期天市场。
五、神庙集。即庙会。这类集会文化氛围比较浓厚，依托某座庙中某位神的生日或出道日等，举办祭祀或庆祝活动，有的是一天，有的是一连两三天或一周，同时兼具传统集会的功能。如武陟县龙源街道万花庄村的农历二月二龙王庙会，修武县城关镇东关村农历正月初八、农历六月二十三的火神庙会。
六、亲戚集。它是由庙会衍生而来，一年一次，但宗教祭祀氛围已大大削弱，变成了以走亲戚为主。有的地方叫“年会”或“亲戚会”。这一天，首先要把出门闺女一家请来赶会热闹，欢聚一堂；其次还要请姑家、舅家，摆酒设宴。如修武县郇封镇裕国庄村农历三月二十八的“豆芽会”（因早先物资普遍匮乏，这个时候又正好赶上青黄不接，大家走亲戚时拿的大都是家里生的豆芽，故而得名）；修武县五里源乡南庄村农历七月初七会；修武县五里源乡东板桥村农历二月初五会。
七、年根集。时间概念相对宽泛，一进入农历腊月，尤其是从祭灶到大年三十，天天都是集，人们天天都可以去买卖交易，政府甚至会新设定一个区域加以引导和规范。如修武县最近两年在运粮河南岸推出的年集，有组织，有主题，有设施，有氛围，成了春节前最吸引广大群众眼球的大市场。
八、半天集。时间半天，多在上午，赶集人早早前往，中午前散集。如武陟县环城北路的周五半天宠物市场。
农历每月初一到初十，焦作所属的县（市、区）天天有集，如果按照“对应排定，循环往复”这一原则推而广之的话，则可以说每一天都有集。
据不完全统计，焦作市目前有集会260多个。在这些众多的集会中，有四分之一是改革开放后新成立的，日期遵循着农历的古老节奏，宛如大地的呼吸，已渐渐融入农时与生活的循环。
二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集会的形式和内容也在发生着巨大变化，使人耳目一新。
一是形式更加多样，有靠政府投资建设起的带有相对完善的基础设施的大市场，也有社会资金建起的相对专一的市场，更有一如传统沿袭下来的乡村集市。
二是商品更加丰富，不再像早先那样主要是农民或小商品生产者拿着自家地里长出的农产品或作坊里生产的小东西去卖，而是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应有尽有。
三是集会已成为经济与文化的双重盛宴，不仅交换着五谷杂粮、犁铧镰刀，更是地方文化展演的天然舞台，经常举办文化活动，人们在自由购物中还能受到文化熏陶。
四是赶集的方式也发生了根本变化，不管是依土而生的农民，还是东家买西家卖的小贩，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挎着篮子、挑着担子、背着袋子、推着车子、牵着骡子、赶着羊去赶集，而是骑着电动三轮车或开着机动三轮车、面包车甚至轿车去，轻松便捷，省时省力。
五是卖货的手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一些年轻人在热闹的集市上利用手机和互联网开始直播带货，变现场叫卖为网上销售，为传统的集会增添了时代气息。
六是赶集人的目的和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前是为了“必须去卖”和“必须得买”才去赶集，如今很多人是奔着转悠或沉浸式体验而去的。在集会上闲逛一圈，看看热闹，吃点特色小吃，顺便买点心仪的东西，重新体验一番集会这个特殊场所带给的美好回忆和享受，这就心满意足了。
三
如果把今天的集会跟30年前进行一番比较的话，你会发现，像挑着炉子和洗脸盆架剃头的，耍把式卖艺的，拉着风箱铸锅补铛的，悄无声息钉秤修鞋的等，要么是很少看到了，要么就是绝迹了。让我感到最有意思的牙行，也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牙行又称“牙合”，因其对牲畜年龄的精准判断而闻名，是集会上最吃香、最特别、最能体现乡村传统集市特色的一个行当，是专门在骡马等牲畜交易中协助买主和卖主进行讨价还价，从中得利的传统中介。
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修武县城西关赶集，那时的木材市和牲口市混在一起。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牙行，亲眼目睹了两个男人像表演哑剧似的，把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口里，你推他拉，最终像在里边共同捉住了两只急于逃脱的小兔子，两人都高高兴兴抽出手来，带着一脸的满足。
后来，通过父亲讲解，我才知道，原来那两个男人就是牙行，他们在袖口里做的那些看不见的小动作叫“捏码”，就是捏手指暗示价格促成买卖的一种隐蔽议价手段。这真的是一种绝妙的交易艺术，既避免了公开竞价或讨价还价可能造成的冲突，又保护了交易隐私。
牙行“捏码”，靠的是无声的手指语言，看似简单轻松，实质上考验的却是一个人的专业知识和眼力，他们对牲畜的年龄、健康状况等必须了如指掌。譬如，行内人士相牛有他们的经验性口诀：“一对牙，三岁口，两对牙，四岁有，五至六岁边牙现，七咬门龋八咬边”“上看一张皮，下看四只蹄；前看龙关广，后看屁股齐”“黄牛齐口你莫买，水牛齐口你莫卖”等。
牙行相牛一靠眼看、二靠手摸，此外还必须具备出色的口才和敏锐的市场洞察力，通过精明的谈判技巧，才算完成牲口交易的特殊使命。他们如今虽然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他们的形象和智慧依然让人充满敬仰，这一风景依然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摇曳生姿。
四
步入21世纪，在城镇化、互联网电商冲击和消费升级的大背景下，传统农村集会也面临着许多挑战与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一些集市基础设施与管理滞后，存在场地简陋、环境卫生差、交通拥堵、消防安全隐患等问题。二是集市商品质量参差不齐，存在假冒伪劣、食品安全风险。三是面对连锁超市、便利店，特别是迅猛发展的农村电商的冲击，集会在价格、便利性、商品丰富度上的优势受到削弱。四是消费群体与观念变化，年轻一代更倾向于便捷、现代的购物方式，对集市的依赖度降低。五是老年人卖货收钱成难题。现在很多人去集市买东西用的全是手机支付，这种看似便捷的付款方式，对于那些卖东西的老年人来说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槛。他们没有收款码，更没有智能手机，即使有个老年手机也无济于事。在这种情况下，买家兜里没有现金，谈好的一桩买卖很可能因此而泡汤。这个问题如今在农村集市上非常普遍。六是集市作为乡土文化凝聚核心的角色正在淡化。
城乡集会，这缕穿越千年的人间烟火气，早已不是简单的买卖场所。它的转型之路，正是乡土中国在现代化洪流中寻找自我定位、守护精神家园的一个深情缩影——烟火气里藏着的，不只是讨价还价的声音，更是人间最坚韧的温存与回响、最美好的回忆和体验。
□田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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